中国盆景文化史 十年磨砺 蚊力负山 终将问世64
第二十节 赵希鹄《洞天清禄集》古画辨 古人逺矣。曹不兴、吴道子,近世人耳,犹不复见一笔,况顾陆之徒,其可得见之哉。是故论画;当以目见者为准。若逺指古人曰:"此顾也,此陆也,不独欺人,实自欺尔"。故言山水,则当以李成、范寛;花果则赵昌、王友;花竹翎毛则徐熙、黄筌、崔白、崔顺之;马则韩伯时;牛则厉范二;道士仙神则孙太古;神怪则石恪;猫犬则何尊师、周照。得此数家,已为奇妙。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,价已千金矣。何必逺求太古之上,耳目之所不及者哉。 李营丘 营丘作山水,危峰奋起,蔚然天成。乔木倚磴,下自成阴,轩甍闲雅悠然,逺眺道路深窈,俨然深居。用墨颇浓而皴散分晓。凝坐观之,云烟忽生;澄江万里,神变万状。予尝见一双幅,每对之,不知身在千巖万壑中。 范寛 范寛(画),山川浑厚,有河朔气象;瑞雪满山,动有千里之逺;寒林秀孤,挺然自立,物态严凝,俨然三冬在目。 赵昌王友 赵昌折枝有工,花则含烟带雨,笑脸迎风;果则赋形夺真,莫辨真伪。设色如新,年逺不退。王友乃昌之上足,赋形入昌之室,写生则未逮。继友之后者,惟长沙吴泽也。 徐熙、黄筌 徐熙乃南唐处士,腹饱经史,所作寒芦、花烟、水鸟、野凫,自得天趣。黄筌则孟蜀王画师,目阅富贵,所作多绮园花锦,真似粉堆者而不作圏线,孔雀鸂鶒,艶丽之禽,动止生意。 崔白 崔白作花鸟,必先作圏线,劲利如鉄丝,填以众彩,逼真如生。所画荷芦,飒然风生。顺之乃白之孙,绰有祖风。所作翎毛,独步天下。上有御宝,乃顺之所作。玉虚殿立屏面,流落人间,徽庙时以价得之。 韩干 干与李杜,同时所作马,世间见一二长幅,上作街道阑干,不作马拢并无他物象,其马神骏,不可名状。 李伯时 伯时惟作水墨,不曾设色,其画殆无滞笔。凡有笔迹重浊者,伪作。其于人物面相尤妙。 厉归真 厉归真、范子泯,皆异人。厉多作寒林,而牛则逺观如活,近视有未工处。范多作杨柳,笔嫩。而牛亦不及厉,然二家近时所无。 孙太古 太古,蜀人。多用游丝笔,作人物而失之软弱,出伯时下,然衣褶宛转曲尽,过于李。 石恪 恪亦蜀人。其画鬼神,奇怪笔画劲利。前无古人后无作者,亦能水墨作蝙蝠、水螭之属。笔画轻盈而曲尽其妙。 何尊师、周照 尊师不知何许人。照则熙寜画院。祗应所作猫大(犬),何则有士夫气。周则工人态,度生动自然,二家皆有。 直幅横披 古画多直幅,至有画身长八尺者。双幅亦然。横披始于米氏父子,非古制也。 画绢 河北绢,经纬一等,故无背面。江南绢,则经麄而纬细,有背面。唐人画,或用捣熟绢为之。然正是生捣,令丝褊不碍笔。非如今煮练加浆也。古绢自然破者,必有鲫鱼口与雪丝。伪作者则否,或用绢包硬物椎成破处,然绢本坚,易辨也。 古画色 古画,色黒或淡,墨则积尘。所成有一种古香可爱。若伪作者,多作黄色而鲜明不尘,暗此可辨也。 古画轴 古人多作簪顶,轴小而重。今人所用如蔗段,大而轻。古人用棗木、降眞,或乌木、象牙,它木不用。 米氏画 米南宫,多游江浙间,每卜居,必择山水明秀处。其初,本不能作画,后以目所见,日渐摹仿之,遂得天趣。其作墨,戏不专,用笔或以纸筋,或以蔗滓,或以莲房皆可为画,纸不用胶矾,不肯于绢上作。今所见米画或用绢者,后人伪作。米父子不如此。 杨补之 临江杨无咎,补之,学欧阳,率更楷书,殆所逼真,以其笔画劲利,故以之作纸梅,下笔便胜花光、仲仁。补之尝游临江城中一娼馆,作折枝梅于乐工矮壁。至今,往来士夫多往观之。娼借此以壮门户。端平间为偷儿窃去其壁,车马顿希。今江西人得补之。一幅梅价,不下百千金,又诗笔清新,无一点俗气。惜其生不遇苏黄诸公,今人止以能作墨梅目之,竟无品题之者。 名画多无对轴 郭忠恕、石恪、厉归真、范子泯辈,皆异人,人家多设绢素笔砚,以伺其来而求画,然将成,必碎。间有得之者,不过一幅半幅耳。李营丘、范寛,皆士夫,遇其适兴则留数笔,岂能有对轴哉。今人或以孤轴为歉,不足与之言画矣。 挂画 择画之名笔,一室止可三四轴,观玩三五日别易名笔。则诸轴皆见风日,决不蒸湿。又轮次挂之,则不惹尘埃。时易一二家,则看之不厌。然须得谨愿子弟,或使令一人细意卷舒,出纳之日,用马尾或丝拂轻拂画面,切不可用棕拂。室中切不可焚沈香、降真、脑子,有油多烟之,香止宜蓬莱笺耳。窗牖必油纸糊,户常垂帘,一画前,必设一小案以护之。案上勿设障面之物,止宜香炉、琴、砚,极暑则室中必蒸热。不宜挂壁。大寒于室中渐著小火,然如二月天气候,挂之不妨,然遇寒必入匣,恐冻损。 装褙 画不脱落不宜数装褙,一装禙则一损精神,此决然者,至墨迹亦然。 古画绢 古画绢,脱以手指点之,皆能破损,一坏则不可复救。又有酒余、汗染、食油腻,此皆大戒。切须片纸先写此,粘窗以呈客,方可引客入观。然又多以此获罪于贵客。所以人家有法书名画,止可时以自娱,茍以奇品自炫,诚贾祸之媒,切宜谨之。墨迹法帖亦然。若古钟鼎尤脆烂者,手触之则糜溃,米元章之言如此。 辨名画 人物顾盼语言,花果迎风带露,飞禽走兽精神脱真,山水林泉清闲幽旷,屋庐深逺桥彴往来,山脚入水澄明,水源来历分晓。有此数端,虽不知名,定知妙手。 辨谬画 人物如尸似塑,花果类瓶中所插,飞禽走兽但取皮毛,山水林泉模糊遮掩,屋庐高大不称,桥彴强作断形山脚,水面水源无来历,几此数病,皆谬笔也。 名画印识 徐熙画,于角有小熙字印。赵大年、永年,则有大年某年笔记,永年某年笔记。萧照,以姓名作石鼓文书。崔顺之书,姓名于叶下。易元吉书于石间。王晋卿家蔵者,有宝绘堂方寸印。米元章,有米氏翰墨,米氏审定真迹等印,或用团印,中作米芾字如蛟形。江南李主所蔵,则有建业文房之印,内合同印。陈简斋则有无住道人印。苏武功家,则有许国后裔苏耆国老等印。东坡则用二寸长形,印文曰;赵郡苏轼图籍。吴传朋则曰:延州吴说,又曰:吴说私印。 异画 石恪作飞鼠,张之,则鼠不入室。何尊师作猫,则鼠皆逺避。闗仝于霅川长兴成山寺罗汉壁作猿鹤,皆走而复归。吴道子作山水小龙,(缺文)家舒之,则云雾生,信州懐玉山有名画,画(缺文)请祈雨,常有一二身飞还寺中。 宋复古 宋复古作潇湘八景,初未尝先命名,后人自以为洞庭秋月等,目之今,画人先命名,非士夫也,卢楞伽,唐。 卢楞伽笔 世人罕见,余于道州见所作罗汉十六,衣纹真如铁线,惟崔白作圏线,颇得绪,余至伯时,方不及也。 画无笔迹 画无笔迹,非谓其墨淡模糊而无分晓也。正如善书者蔵笔锋,如锥画沙印泥耳。书之蔵锋在乎执笔,沉着痛快人能知善书执笔之法,则能知名画无笔迹之说。故,古人如王大令,今人如米元章,善书必能画,善画必能书,实一事尔。 画家点睛 画家点睛,人物、鬼神,生动之物,全在点睛。睛活则有生意。宣和画院工或以生漆点晴,然非要诀要须先圏定目晴,填以藤黄,夹墨于藤黄中,以佳墨浓加一点作瞳子,然须要参差不齐,方成瞳子,又不可块然。此妙法也。 摹临 临者谓以元本置桉上,于旁设绢素象,其笔而作之。缪工决不能摹此,则以绢加画上摹之,墨稍浓则透元本,顿失精神。若以名画借摹临,是自弃也。就人借而不从,尤非明鉴者也。米元章就人借名画辄模本,以还而取其元本,人莫能辨此。人定非鉴赏之精也,金碧山水,唐小李将军始作。 金碧山水 其后,王晋卿、赵大年,近日,赵千里,皆为之。大抵山水,初无金碧、承墨之分。要在心匠布置如何耳?若多用金碧,如今生色罨画之状而略无风韵,何取乎?墨其为病则均耳。 画忌如印 画忌如印。吴道子作衣纹,或挥霍如莼菜条,正避此病耳。由是知李伯时、孙太古专作游丝,犹未尽善。伯时有逸笔,太古则去吴天渊逺矣。 赵希鹄约1231年前后在世,袁州宜春人。希鹄本宗室子,《宋史世系表》列其名于燕王德昭房下,盖太祖之后,始末则不可考。喜书画,善鉴赏,著《洞天清禄集》,约成书于1190年前后,《四库总目》考证确凿,可为鉴赏家之指南。为中国文化史上最早出现的专门论述古器物辨认的书籍之一。关于古物收藏留下的经典名段:“明窗净几,罗列布置;篆香居中,佳客玉立相映。时取古人妙迹以观,鸟篆蜗书,奇峰远水,摩挲钟鼎,亲见周商。端研涌岩泉,焦桐鸣玉佩,不知身居人世,所谓受用清福,孰有逾此者乎?是境也,阆苑瑶池未必是过。”据书中有怪石辨11条;古画辨二十九条。大抵洞悉源流,辨析精审。其援引考证,类皆确凿,固赏鉴家之指南也。明宁献王权尝为刊版于江西,见《宁藩书目》。曹溶《续艺圃搜奇》所载,与此本同,盖皆从宁王旧刻传录。明钱塘锺人杰辑《唐宋丛书》,别载一本,与此本迥异。对鉴别古画翰墨真迹等,追源挖根,旁征博引,辨析十分精审,被鉴赏家奉为指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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