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国盆景山石史》
第五章 宋代盆景山石的成就
第二十二节 宋代山水画论及其对盆景山石的影响4 4、韩拙《山水纯全集-论山-论石》 韩拙,字纯全,号琴堂,自称全翁,南阳人,《画史会要》称其善画山水窠石。哲宗绍圣年间,在王诜的推荐下,进当时尚处藩邸的赵佶府中供奉画事。宋徽宗即位后,韩拙进入画院,为直长画待诏,授忠训郎。宣和三年(1121)夏,韩拙著《山水純全集》,书中所编山水画技法,非常细致、严谨,对各种画法都能作到分类评述,而且证古论今,颇有见地,注重山水各景致的具体布局问题,对山、水、石、云霞、烟霭、风光、雨雪、人物、桥杓、关城、寺观、山居、舟车各自应处的位置、布局与表达意涵的关系及四时之景的变化和特点,作了详细的论述。在总结前人的基础上,也有新的发挥和创见,并自成体系。总揽宋之前的精华,是一部系统、完整地探讨山水画创作的专著。 论山 凡画山,言丈尺分寸者,王右丞之法则也。山有主客尊卑之序,阴阳逆顺之仪。其山各有形体,亦各有名,习山水之士,好学之流,切要知也。主者,众山中高而大也。有雄气敦厚。傍有辅峰丛围者,岳也。大者尊也,小者卑也。大小冈阜,朝揖于前者,顺也;无此者,逆也。客者,不相下而过也。分阴阳者,用墨而取浓淡也。凹深为阴,凸面为阳。山有高低大小之序,以近次远,至于广极者也。洪谷子云:“尖曰峰,平曰顶,圆曰峦,相连曰岭,有穴曰岫,峻壁曰崖。”崖下曰岩,岩下有穴而名岩穴也。山大而高曰嵩,山小而高曰岑。锐山者,高峤而纤峻也,卑小尖者,扈也。小而众山归丛者,名罗围也。言袭陟者,山三重也。两山相重者,谓之再,木映也。一山为坯,小山曰岌,大山曰峘。岌谓高而过也。言属山者,相连属也。言峄山者,连而络绎也。络绎者,群山连续而过也。山冈者,其山长而有脊也。言翠微者,近山傍坡也。山顶众者,山颠也。岩者洞穴是也。有水曰洞,无水曰府。言堂者,山形如堂室也。言嶂者,如帏帐也。言小山,别大山,鲜不相连也。言绝景者,连山断绝也。言屋者,左右有山夹山也。言碍者,多小石也。平石者,盘石也。多草木者,谓之岵。无草木者,谓之峐。石载土谓之崔嵬,石上有土也。土载石谓之砠,土上有石也。土山曰阜。平原曰坡。坡高曰垄,冈岭相连,掩映林泉,渐分远近也。言谷者,通路曰谷,不相通路者曰壑。穷渎者,无所通而与水注者川也。两山夹水曰涧,陵夹水曰溪。溪中有水也,宜画盘曲,掩映断续,伏而后见也。 山有四方,体貌、景物各异:东山敦厚而广博,景质而水少;西山川峡而峭拔,高耸而险峻;南山低小而水多,江湖景秀而华盛;北山阔墁而多阜,林木气重而水窄。东山宜村落、薪锄、旅店、山居、宦官、行客之类,西山宜用关城、栈路、罗网、高阁、观宇之类,北山宜用盘车、骆驼、樵人、背负之类,南山宜江村、渔市、水邦、山阁之类。但加稻田渔乐,勿用车盘骆驼,要知南北之风,故不同尔,深宜分别。 山有四时之色:春山艳冶而如笑,夏山苍翠而如滴,秋山明净而如洗,冬山惨淡而如睡,之说四时之气象也。 郭氏曰:“山有三远:自山下而仰山上,背后有淡山者,谓之高远。自山前而窥山后者,谓之深远。自近山边低坦之山,谓之平远。”愚又论三远者:有近岸广水,旷阔遥山者,谓之阔远。有烟雾暝漠,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,谓之迷远。景物至绝而微茫缥渺者,谓之幽远。 以上山之名状,当备画中用也,兼备博雅君子之问,若问而无对,为无知之士,不可不知也。或诗句中有诸山名,虽得名,即不知山之体状者,恶可措手而制之? 凡画全景者,山重叠覆压,咫尺重深,以近次远,或由下增叠,分布相辅,以卑次尊,各有顺序。又不可大实,仍要岚雾锁映,林木遮藏,不可露体,如人无依,乃穷山也。且山以林木为衣,以草为毛发,以烟霞为神采,以景物为妆饰,以水为血脉,以岚雾为气象。 画若不求古法,不写真山,惟务俗变,采合虚浮,自为超越古今,心以自蔽,变是为非,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,难可与言之。嗟乎!今人是少非多,拘今亡古,为多利之所诱夺,博古好今、学者鲜矣。倘或有得其蕴奥者,诚可与论也。彼嗟古傲今,侮慢宿学之士,适足以此言为戏耳! 论石 夫画石者,贵要磊落雄壮,苍硬顽涩,矾头菱面,层叠厚薄,覆压重深。落墨坚实,凹深凸浅,皴拂阴阳,点均高下,乃为破墨之功也。且言盘石者,平大石也。然石之状不一,或层叠而秀润,或崔嵬而颠掞。有崖岩嵯峨者,有怪石崩坍者,或直插入水而深不可测者,或根石浸水而脚石相辅者。崒屼嶙峋,千怪万状,纵横放逸,其体无定,而入皴纹多端也。有披麻皴者,有点错皴者,或斫蒨皴者,或横皴者,或匀而连水皴纹者。一画一点,各有古今家数体法存焉。昔人云:“石无十步真,山有十里远。”况石为山之体,贵气韵而不贵枯燥也。画之者不可失此论也。 论古今学者 天之所赋于我者,性也。性之所资于人者,学也。性有颛蒙明敏之异,学有日益无穷之功,故能因其性之所悟,求其学之所资,未有业不精于己者也。且古人以务学而开其性,今之人以天性耻于学,此所以去古逾远,而业逾不精也。昔顾恺之夏月登楼,家人罕见其面,风雨晦暝,饥寒喜怒,皆不操笔。唐有王右丞,杜员外赠歌曰:“十日画一水,五日画一石。能事不受相促迫”,恺之、王维,后世真迹绝少,后来得其仿佛者,犹可绝俗。正如唐史论杜甫,谓“残膏剩馥,沾渥后人”,盖前人用此以为销日养神之术,今人反以之为图利劳心之苦。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昔人冠冕正士,晏闲余暇,以此为清幽自适之乐。唐张彦远云:“书画之术,非闾阎之子可学也。”奈何今之学者,往往以画高业,以利为图金,自坠九流之风,不修术士之体,岂不为自轻其术者哉!故不精之由良以此也,真所谓弃其本而逐其末矣。 且人之无学者谓之无格,无格者谓之无前人之格法也,岂落格法而自为超越古今名贤者欤?所谓寡学之士,则多性狂,而自蔽者有三,难学者有二,何谓也? 有心高而不耻于下问,惟凭盗学者为自蔽也; 有性敏而才高,杂学而狂乱,志不归于一者,自蔽也。 有少年夙成,其性不劳而颇通,慵而不学者,自蔽也。难学者何也? 有谩学而不知其学之理,苟侥幸之策,惟务作伪以劳心,使神志蔽乱,不究于实者,难学也。若此之徒,斯为下矣!夫欲传古人之糟粕,达前贤之阃奥,未有不学而自能也,信斯言也。凡学者宜先执一家之体法,学之成就,方可变易为己格,则可矣。噫!源深者流长,表端者影正,则学造乎妙,艺尽乎精粹,盖有本者,亦若是而已。 是以山水之妙,多专于才逸隐遁之流,名卿高蹈之士,悟空识性,明了烛物,得其趣者之所作也。况山水乐林泉之奥,岂庸鲁贱隶、贪懦鄙夫、至于粗俗者之所为也?岂其画于山水,诚未可以易言也。 今古之迹,显然而著见于域中者,不为不多矣。略究形容而推之:遥岑叠翠,远水沉明,片帆归浦,秋雁下空,指掌之间,若睨千里,有得其平远者也。云轻峰秀,树老阴疏,溪桥隐逸,樵钓江村,栈路曲径,峥嵘层阁,漱石飞泉,去骑归舟,人少有得其全景也。若松柏老而乱怪,群木茂而蓊郁,临流碧涧,崖古林高,此乃其树石者也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