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,经常听到隐士一词,想要随便叨念几句。
初,帝尧让天下于许由,许不受而逃。再授,许于颖水边洗耳,深以为耻。巢父闻许由洗耳之因,忙牵牲口于颖水上游饮水,唯恐许由洗耳之水玷污牲口之嘴。此二人,为道家先驱,隐士之鼻祖。
后,子曰:“天下有道则见,无道则隐。邦有道,贫且贱焉,耻也;邦无道,富且贵焉,耻也。”在这里,不仅交代了隐的原因,还有了“穷和富”的参照的对象。
另一则著名的故事,是楚狂人接舆见到孔子时唱的: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……”这里的隐,有遁世避害的意思,《庄子》一书中也强调过这一思想,如那棵既不能当木材,又不能伐舟的大椿树,因“无用”而“长生”,如果把“长生”的思想升华了,便是“解脱”。
前段时间,读了冷成金教授编的那本《隐士和解脱》。书不厚,两百页不到,但受益匪浅,没有长篇大论,洋洋洒洒几百万字,却对中国的隐士和隐逸文化梳理得相当清晰。冷教授把隐逸文化按顺序分为如下几个阶段:孔子之隐、庄子之隐、朝隐、林泉之隐、中隐、酒隐和壶天之隐七个阶段。在这七类中,有趋利避害之隐,有山中宰相陶弘景的隐,有不屈服于司马政权的林泉之隐,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半隐半仕,借酒消愁之隐,缩天地万物于壶中的壶隐……唐之后,隐士文化也逐渐走向了衰落,这是隐逸文化成熟后的必然结果,当隐士不再对政权、对统治阶级造成影响、威胁,对社会的种种现象进行善意批评的同时,作为传统文化的一环也失去了最初的意义。但我不能苟同“壶天之隐”就是真正的龟缩的、庸俗堕落的隐,取宅名于“龟”,是何其地痛,在八大山人的画中,可见“翻白眼”的隐,扬州八怪那类跟传统绘画大相径庭的风格,也是对世俗文化的一种抵御和反讽。当然,从艺术格调上看,扬州八怪的画另当别论。
在关于隐的故事中,最有意思的,要数人为制造的隐士和想方设法也要请出山的隐士。据说,安禄山建立伪政权的时候,就把那位名叫甄济的隐士请下山,以此来证明,“盛朝无隐士”。甄济不得已而出仕,得知安伪政权而自备羊血,托病而去。不知甄兄当年,是否对着行刑队长喷过一大口羊血,不过比起今天那些吮疽舐痔之徒,其情操已经高过了千万倍。既保存了自己的名节,也不至于被害。
还有位著名的诗人,咱们很亲民的白居易,也有过半隐的生活。他既信佛,又炼丹,可惜没炼成,也就没机会服用。另外,关于丹,特别是外丹的真伪,是否能成,也有很多说法。具体的,所知甚少,暂不议论。
还有位隐士,名字我记不得了。说的大概是,起初,某人携老母上山当隐士,穿道服,生活简朴清贫,人们津津乐道。后来,这人声名远扬,朝廷花重金聘其从政,却没当好一天好官,在职期间,仅私人宅邸就有几十处(是不是想起了房姐、房哥?)。临死前,这人却焚毁了自己的所有书稿,重新穿上道服,醉死方休。这样的“隐”,也算是想要留名的奇葩,狂放不羁,游戏人间的人了吧。
末法时代,邪师说法如恒河沙。佛法如此,其它事亦如此。如果周围没有可以信任的善知识,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,不如去从经过时间考验的书中去找。最可怕的,就是把宫廷戏、穿越剧当成正史来读。而仅仅住在山野林间,也算不上是真正的隐士。
红花、白藕、青莲叶,三教原本是一家。这里说的,不是要混淆儒、道、释三者之间的概念。三教合流,是思想上的包容,是教化于民,情感上的谆谆善诱,是对我国传统文化真正意义上的推广。龙生九子,象征文人大夫的蕙兰一茎数花,都是同一土壤派生出来的东西,禅宗在印度佛教的基础上,融合了道家的思想,道家也积极融合了佛家和儒家思想,这才有了丘处机不辞辛苦,以七十四岁高龄还远赴西域,劝成吉思汗爱民止杀的事。
切去中国隐士和隐逸文化的一环,在朝的,在野的文人,也将失去最后的,可以秉笔直书的阵营;如果说失去了司马迁,就等于失去了真正的史学家的话,那么失去了隐士,也就等同于把所有想要发发牢骚,保留独立人格的人,关进了天下那只看不见的大龟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