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地铁站出来,便是宝通禅寺了。但见黄墙朱瓦矗于闹市之中,檐下又是细细描摹的彩绘,虽鲜艳夺目,却不怎么尊贵,不过大略涂抹,粉饰一番罢了。再见这被誉为皇家寺院的格局,虽起源于南朝刘宋年间,至今却人烟萧条,门外不过零星几个算命先生,内院也不见热闹,若不是听见那水陆法会的诵经声,怕是比郊野公园更僻静吧。 初到宝通寺,该是大学时的事情。我家位于汉口,而该寺坐落于武昌,从时间和路途上看,家里人要是去庙里,还是会选择汉阳的归元寺。关于归元寺的印象,儿时的我只依稀记得放生池和罗汉堂。作为老武汉,去归元寺自然会去数罗汉的,一尊、两尊、三尊……随意挑选,却按自己的年龄数起,听母亲说她当年数到的罗汉,是跏趺读书的一尊,而她,固然只念过高中,这也是不可信的。而归元寺,每年还是会在年关时去,这大抵也成为民俗的一部分,如烟花爆竹,汤圆饺子,若是不去,大抵总会觉得缺点什么。 随着年岁增长,年味日趋淡了,也不知是哪一年不再去归元寺的,而自归元寺到宝通寺的因缘,却是因我在武昌念书。只记得,当年寺庙的门票三五块,去的目的是为了完成学校的风景写生作业。大多数同学,为了交差,便草草支起画架,找个僻静处涂抹一番,或是能在林中捉住成双成队的,想想,这是少男少女的天真烂漫,哪怕如今看,也不觉得这就真的唐突罪过。恍惚便是十多年了,客居蜀地,再到宝通禅寺里来,便半似游玩,半似朝觐的意思。小影是皈依过的,我虽没皈依三宝,却也知道尊敬佛、法、僧,深信因果,因而那水陆法会的诵经声响起的那一刻,只觉得烦恼俱消,心中空空荡荡,清凉无比。 拾阶而上,二人已到佛堂外面。只见里边经幡、香炉,供果早就摆好,一群身着黄衣的比丘正在诵经,居士们则跟着念。绕开大殿,往里走,又见其它殿堂在诵经,依旧是比丘们诵,居士们却围着佛像转经,井然有序。再往上走,便是摩崖石刻和兴福寺塔。摩崖石刻没能觅到,塔虽不高,其通道却陡窄,很难有下脚的地方。我有恐高之疾,没能登塔,这是憾事。 从山坡上下来,二人又是从另一边绕行的。刚走几步路,便见黄色的蒲公英花,盏盏可爱,侧边便是枯枝围起的栅栏,里边是菜园。小影说,上次到这里来时,还看到了很多菜。这该是洪山菜薹。论起腊肉炒菜薹,也是非洪山之处,特别是洪山宝塔周边的为正宗,离了这一区域,菜薹要么老、硬、要么略带苦涩味,就不那么好吃了。 二人品评过菜薹,便见一舍内有人忙碌。门外,堆积着一些书籍光碟,便知道这里是法物流通处了。跟许多寺庙一样,宝通寺的各类经文书籍,也是随便翻阅,免费结缘,可以捎带回家的。粗粗浏览一番,见架上的书多半看过,如《楞严经》、《金刚经》、《坛经》、《印光大师文钞录》等等。小影问一整理书架的女居士:“我家有看过闲置的经文,可以送过来结缘吗?” “是什么书,有破损地方?光碟,还能放?”居士问得仔细。见她也不过四十上下年纪,五官端正却有些英气。 “光碟都能放的,书也没有破损的。”小影说。 居士听了,这才允诺她可以把书拿来,而此时我又见通向二楼旁边的一根立柱上贴了张字条,大抵是说,非寺院里的书,不可以送到这里来。 “师兄,可以帮个忙吗?”正想着这其中缘由,却听见后面有人叫。回头一瞧,见是先前跟小影说话的居士。走过去,才知道是帮忙抬箱中书籍,于是轻轻提起,交到她手上,她亦称“阿弥陀佛”。 二人从里屋出来,拾起先前未完的话题。我问小影,先前关于送书的那一节,并把柱上贴的纸条内容讲给她听。 “如果书籍有破损,光碟划伤不能放,人家恐怕就没欢喜之心,增加烦恼了。”小影说。 “那书,多半是经文,印的那些文钞感悟,多半也是民国和以前的。”我以为,经过历史的沉淀和验证,才更可靠些。怕就怕动不动又开宗立派,骇人听闻。 “我很喜欢宝通寺,以后可以常来。”小影对我说。 “不见一摆摊兜售的,不见富丽堂皇,明码标价让人望而怯步的……许多没辟出来的地方,都用来种菜了。”我想普通游客见到这些,也会肃然起敬。 刘小骥 甲午年三月二十八日于琢玉小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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